“兩彈一星”誕生的更多幕后細節(jié)披露——
文物里的“功勛”往事
朱光亞的兒子朱明遠端詳父親的照片。中青報·中青網(wǎng)記者王鑫昕/攝
“芹女:你十月十九日的信收到了。你的生活都已做了妥善安排,你們小隊內(nèi)部又是團結(jié)的,這都很好……”
10月26日,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(以下簡稱中物院)科學技術(shù)館一個新開辟的展廳內(nèi),“兩彈一星”功勛科學家郭永懷寫給女兒的一封親筆信與公眾見面,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。
新的展廳名叫“兩彈一星”功勛廳,專題展陳在中物院工作過的9位科學家的生平事跡及部分工作、生活實物。包括郭永懷家書在內(nèi)的多件展品原件,都是第一次公開亮相。
郭永懷這封信寫于1968年11月3日。當時,郭永懷的女兒郭芹剛到內(nèi)蒙古開啟知青生活。內(nèi)蒙古冬季寒冷,郭芹寫信給爸爸,希望爸爸幫她買一雙布鞋。在給女兒的回信中,郭永懷說:“布鞋暫沒有,你是否畫個腳樣寄來?待有了貨一定買。這里有一種翻皮棉鞋,本想代你買一雙,因為尺寸沒有,沒敢買?!?/p>
32天后,即1968年12月5日,郭永懷從試驗基地返回北京時,因飛機失事遇難。這封信成為截至目前認定的郭永懷最后一封家書,后來由其家人捐贈給中物院,存入院檔案館。
包括工作人員在內(nèi),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封信的原件。郭永懷侄孫郭濤說,郭先生寫信有個習慣,落款日期不寫年份,也不署名,只寫稱謂。這封信也是如此,落款是“爸爸3/11”。
信的末尾,郭永懷問起女兒的近況:“手好了沒有?初勞動時要注意,過猛和粗心是一樣的,都是不對的。”中物院政治部原主任林銀亮感慨,這封信真是太珍貴了,信中流露出來的父女間的真摯感情,令人感動。
多位科學家的后人出席了當天舉行的開展儀式。展柜里的件件展品,承載了他們父輩、祖輩當年工作和生活的點點滴滴。
在展廳內(nèi),于敏的兒子于辛看到了父親署名的牛皮紙信封?!翱粗脱凼??!彼f,小時候有時給父親跑腿送資料,而資料就裝在這樣的信封里。
于敏是著名的核物理學家,被譽為“氫彈之父”,獲得過國家最高科學技術(shù)獎、兩彈一星功勛獎?wù)?、共和國勛章等。其中,國家最高科技獎獲獎證書就陳列在展館里。
作為兒子,于辛記住更多的,則是父親神秘而枯燥的生活。他記得,小時候很難見到父親,他睡著的時候父親往往還沒到家,等他早晨醒來,父親已經(jīng)出門上班了。
于辛后來才摸清楚規(guī)律:核武器事業(yè)“往上走的時候”,往往就是父親壓力最大的時候。
朱光亞的兒子朱明遠也有同感。很長一段時間內(nèi),他不知道父親是做什么的,只能根據(jù)父親書架上的藏書大致猜測“父親是搞物理的”。后來他總結(jié)出來,每次核試驗的政府公報出來前,父親都在出差,公報發(fā)出幾天后,父親就回來了。他據(jù)此猜測“父親可能是搞原子彈的”。
這種神秘感長久地縈繞在少年朱明遠的心頭。有一次他在家里翻到一張“朱冬生”的工作證,而照片卻是父親的。還沒等他發(fā)問,父親就一把拿走了證件,“一聲不吭的”。
朱明遠后來才知道,不僅王淦昌有化名,原來自己的父親也用過化名。
事實上,從事核武器事業(yè)的那一代科學家,幾乎都是神秘的。朱明遠得知,郭永懷從中科院力學所調(diào)到二機部九所(中物院的前身)工作后,力學所不知道郭永懷在九所做什么。
“干驚天動地事,做隱姓埋名人”,是那一代科學家的寫照。直到1999年,中共中央、國務(wù)院、中央軍委隆重表彰為中國“兩彈一星”事業(yè)作出突出貢獻的23位科技專家,并授予他們“兩彈一星功勛獎?wù)隆薄?/p>
其中,于敏、王淦昌、鄧稼先、朱光亞、陳能寬、周光召、郭永懷、程開甲、彭桓武等9位科學家都在中物院工作過。
如今,有關(guān)中國核武器研制的更多故事得以披露。計算尺、炸藥加工工具、手搖計算機……展廳里這些物件,在今天看來堪稱“簡陋”,卻讓世人知道了國之重器誕生的更多幕后細節(jié)。
得知“兩彈一星”功勛廳開展的消息,金屬物理學家陳能寬的胞妹陳能淳非常高興。她委托女兒唐紅靈到場致辭,唐紅靈說,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,能讓人們銘記科學家的崇高精神和非凡貢獻,也能激勵后輩不斷進取、奮勇向前。
中物院黨委書記杭義洪說,廳內(nèi)展陳的家書、手表、相機等珍貴的歷史文物,來自“兩彈一星”元勛家人和朋友們的慷慨捐助。這些歷史文物跨越時空,見證了元勛們放棄國外優(yōu)裕生活、奔赴祖國需要,扎根戈壁深山、潛心科研攻關(guān)的崢嶸歲月,凝聚著老一輩科學家無私忘我、以身許國的精神品格。
那一代科學家的更多生活細節(jié),也許只有他們的家人知道了。于辛說,由于在青藏高原地區(qū)沉重的精神壓力和過度的勞累,父親的病情日益加重,回北京后不久突然休克,連夜送醫(yī)搶救才脫離了險情。此后,父親的身體再也沒能完全恢復(fù)過來。
朱明遠記得,郭永懷遇難后的一天,工作人員來到他家,送來了一筆錢和一包毛線。那筆錢是父親朱光亞托郭永懷帶回北京的工資。
這9位科學家,大多有留洋的經(jīng)歷。展廳里陳列著徠卡相機、歐米茄手表,等等,記錄了他們當年在國外工作生活的點滴。
在國家需要的時候,他們選擇了“逆行”。展廳里,程開甲院士的一句話記錄了那一代人的選擇,這位國家最高科學技術(shù)獎獲得者說:“我是一個中國人,我不可能到美國去喊美國萬歲,我只能喊中國萬歲。我這輩子的最大心愿就是國家強大起來,國防強大起來?!?/p>
朱明遠很喜歡《共和國之戀》的歌詞:“縱然是撲倒在地,一顆心依然舉著你?!彼f,父親那代人對國家的情感,非同一般,“就算國家經(jīng)歷著凄風苦雨,我也不會離你而去”。
這種精神也在家庭中傳承。于辛說,父親經(jīng)常講到,中國的核武器研制是“千百萬人的事業(yè)”,是“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”的事業(yè),大家必需“精誠團結(jié),密切合作”。
展廳內(nèi),于敏的照片旁寫著他說過的一句話:一個人的名字,早晚是要沒有的,能夠把微薄的力量融進建設(shè)祖國的強盛之中,便足以欣慰了。
中青報·中青網(wǎng)記者王鑫昕來源:中國青年報
標簽: 兩彈一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