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資料圖片)
我們一般不叫她“周春梅”,總是習(xí)慣于稱她“仙女”。用“仙女”稱呼她,似乎再合適不過了。她不喜歡無聊的社交,拒絕一切文不對題的聚會;她沉浸在單純而理想的天地里,對一般人追逐的所謂虛榮毫無興趣;她可以整個暑假不怎么下樓,菜包子、饅頭足矣……她的生活中似乎只有三件事,就是讀書、教書、寫書,她默默地把自己和書關(guān)在了一起。
2008年9月,我調(diào)入南師附中的第一個晚上,在樓梯口遇見王棟生老師。他問我:“你喜歡讀什么?一年讀多少本?”我有些膽怯,說不出話。他說:“附中語文組是一個讀書人聚集的地方,周春梅每年讀50多本,倪峰藏書估計過萬,王雷……”那個夜晚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,“周春梅每年讀50多本”成為我用來勵志的話語,從此便過上了不可救藥的購書、藏書、讀書生活。然而,任我怎么讀書,即使汗流浹背,也達不到周春梅的“仙人”境界。
最近,她又連出兩本書,一本是詩集《我有一把精致的骨頭》,一本便是《教師的書桌:從閱讀抵達教學(xué)》(以下簡稱《教師的書桌》)。讀完《教師的書桌》,我終于明白她能成為“仙女”的緣由了,她分明擁有“一把精致的骨頭”。曾經(jīng),21世紀教育研究院評選全人教育獎,制片人讓我談?wù)剬χ艽好返挠∠螅颐摽诙觯骸八且豢脴?,一棵在荒野中站立的樹。”獨立蒼茫,自由生長,但這些感覺似乎無法與“精致”關(guān)聯(lián)。我反復(fù)翻閱《教師的書桌》,最終發(fā)現(xiàn)她的精致只是外顯的氣質(zhì),其內(nèi)心卻是廣大而深沉。在這本書里,我看見了蕪雜、矛盾、撕裂的生活,看見了混沌、復(fù)雜、錯位的社會,感受到了絕望與希望、禁錮與突圍、冷漠與溫暖,大地上的故事被映射為經(jīng)典文學(xué)故事和形象。讀她的文字,我仿佛看見一粒石子被扔進河流,月亮泛起晶瑩的光,水面上一片輝煌。所有的文字,似乎都是詩意的抵達,點醒了無數(shù)粒本已沉睡的種子,激起我們對生命本質(zhì)的思考。
這讓我想起王昌齡的“詩有五趣向”:一曰高格,二曰古雅,三曰閑逸,四曰幽深,五曰神仙?!督處煹臅馈匪坪跏恰拔迦ぢ?lián)盟”,這本書過濾了世俗的淺見和偏見,清一色的“仙女式”的個性思考。王昌齡以曹子建詩“從軍度函谷,驅(qū)馬過西京”解“高格”,以應(yīng)玚詩“遠行蒙霜雪,毛羽日摧頹”解“古雅”,以陶淵明詩“眾鳥欣有托,吾亦愛吾廬”解“閑逸”,以謝靈運詩“昏旦變氣候,山水含清暉”解“幽深”,以郭景純詩“放情凌霄外,嚼蕊挹飛泉”解“神仙”,然而,僅以此形容《教師的書桌》,似乎又忽視了其對所謂“現(xiàn)代性”的批判與沉思。
周春梅不是一個困守在信息繭房中的無聊者,她不會過多關(guān)注冗余信息,甚至不怎么用微信,她有自己的判斷標準和選擇原則。她將自己對現(xiàn)代生活的觀察和思考高度濃縮,化為一句句直擊人心的話。
“再發(fā)達的信息系統(tǒng),也覆蓋不了心靈中那些隱秘的角落,而決定命運的那些本質(zhì)的品質(zhì)與情感,永遠躲藏在技術(shù)所不能抵達的深處。”(《如果歐也妮有電話》)
“在人們沉迷于大數(shù)據(jù)分析的今天,思考一下人類文明進步根本的衡量標準是什么,人類究竟該往哪里去,應(yīng)該不是癡人說夢與杞人憂天?!保ā队恰罚?/P>
就像這樣,周春梅讀著《歐也妮·葛朗臺》《看不見的城市》,想到的卻是接近“后人類時代”的人們的精神困境。一本本書,一個個人,排著浩蕩的儀仗隊向我們走來。生活中的她,或許沒有如常人一樣上樓下樓,但她的文字和思想?yún)s始終關(guān)聯(lián)著大地,連接著人類。她不是一個妄談“詩意棲居”的虛情假意者,而是提純生活的真詩人,她的骨子里活躍著求真的因子。
很久沒有讀到如《教師的書桌》一樣的文字了,這本書中你看不到匠氣,更聞不到腐氣,感受更多的是追逐自由的氣息。周春梅曾說,她長期關(guān)注知識分子的命運和精神世界。因此,我看到了《第六病室》《傷逝》《愛與黑暗的世界》,讀到了莊子、魯迅、卡夫卡、尼采……而這一切都為自由增添了陽光的味道。我在這里感受到有溫度的愛,感受到生存的勇氣,畢竟真正的文學(xué)是讓人“活”,而不是讓人“死”。
這本書的副標題是“從閱讀抵達教學(xué)”,而全書卻極少提到“教學(xué)”,這與她之前的《講臺上方的星空》截然不同。然而,我們分明能感受到:她已經(jīng)抵達了教學(xué),而且抵達其深處。她曾說,與其大談讀書的重要性,不如將經(jīng)典帶到學(xué)生的面前。閱讀量如此之“巨”的她,自然可以輕松駕馭課堂,所謂深度閱讀便也自然而然了。
我無法形容閱讀《教師的書桌》的真正感受,也無法對其中的敏感、悲憫、深刻因素做出評判,只是想起了一首詩:
我沒有戰(zhàn)斗,誰也不配我去斗。
我愛過大自然,然后還有藝術(shù)。
伸出雙手烤著生命給我的火焰。
我得到溫暖,她熄滅,我熄滅。
每一屆學(xué)生都會說:“能成為周春梅的學(xué)生,是幸福的!”這也是我和很多同事想說的,因為她擁有一把不同尋常的“精致的骨頭”。
(作者單位系南京師范大學(xué)附屬中學(xué))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3年04月26日第10版
標簽: